他猛地抬头看向苏凌,眼中似乎有短暂的火光燃起,又迅速熄灭,变作一片死寂的灰烬,“孔大人他……他就用那种眼神看着我,看了许久,那眼神里有看似真切的悲悯,有无奈的惋惜,还有一种……我后来在许多年里才慢慢品味出来的,洞悉世情残酷后的疲惫与……决绝。”
黑牙的声音彻底哑了下去,他抬起那只布满厚茧和伤痕的手,粗糙的手指虚虚地、极其缓慢地拂过自己脸上那些凹凸不平、扭曲可怖的烧伤疤痕,动作滞重而麻木,仿佛在触摸一件与己无关的、冰冷而粗粝的物件。
“他不再与我争辩道理,只是长长地、沉重地叹了口气,那叹气声仿佛有千钧之重,要把书房里所有的空气都挤压出去。”
黑牙眼神空洞,完全陷入了那片令他绝望的回忆里。
“然后,孔大人朝书房外吩咐了一句,‘取一面铜镜来’。”
静室里陷入了更深的寂静,唯有烛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。苏凌不知何时已完全坐正了身体,之前脸上的冷笑与讥诮尽数敛去,面色沉静得像一潭深水,只有一双眸子,幽深得不见底,静静映照着跳动的烛光。
“一个小厮,小心翼翼地托着一面擦拭得锃亮的黄铜镜进来,自始至终不敢抬头看我一眼。”
他的话语在这里出现了明显的停顿,胸膛剧烈地起伏。
“孔大人接过那面铜镜,并没有立刻递给我。他将镜面朝下,握在手中,目光沉凝地看着我,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,对我说……‘孩子,你先看看你自己。仔仔细细地,看清楚了。看明白之后,你自然就会懂得,为何那条看似光明的仕途,你走不通。并非老夫不愿助你,实在是……无能为力。’”
黑牙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压抑的、如同窒息般的轻响。他慢慢地、颤抖着抬起那双布满伤痕的手,向着前方的虚空伸去,仿佛再次接过了那面沉重无比、足以照见命运残酷的铜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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