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不该跟您说这话的,您是客人,这太丢脸了……但我大约是疯了吧……嫁人这一年来,我时常在梦里想,我是谁,我在哪儿,我,我为什么还活着?”潘氏咬着唇,死命的擦着那锅,脸上似笑又似哭,“可我又不甘心去死……她们笑我,装什么烈女,就不是那样正经的人,还不如从了……可我真的错了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潘氏自言自语着,然后回头,看了眼阎娇娇,满脸羡慕,“不瞒您说,起初我还以为你是那两位的相好……你别怪我不尊重你,可这年头,能出门抛头露面的女人,除了姐儿又有哪个……可我瞧着你眼神清亮,通身的气派不像,后来听他们喊你嫂嫂,想必是嫁了哪个贵人吧……唉,人要认命,我们女人,投胎没投好,嫁人就是第二道投胎……我两遭都没交上好运道,于是便也只能这样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是唱曲儿的。”阎娇娇心里闷得发苦,出声打断了她的唠叨,潘氏震惊的睁大了眼睛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家住东京的,爹娘都是教坊里的人,因长得略好些,便有不少人想要弄我回去做妾。我爹娘怕了,于是带我来山东投亲,谁知道郓城的亲戚搬走了,我们找不到人。东平府的人不爱听东京城的小曲儿,爹又病死在客舍,那会儿娘便抱着我哭着说道,还不如在东京城从了人,起码还能过上几年穿金戴银,吃香喝辣的日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潘氏没想到阎娇娇会跟她说起这个,更没想到光鲜的阎娇娇出身如此不堪,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世人都觉得我们这种人,不该反抗。你本来又一无所有,又不是什么三贞九烈的人,为何还要拿捏架子不给人亵玩?”阎娇娇笑着看向潘氏,“可我觉得……这不应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嫁了好人家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没有。不过是给了个男人做外室,正经名分都还没有呢。”阎娇娇笑了笑,看着潘氏说道,“他们尊重我,不是因为我是那个男人的老婆……当然我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沾光,但是相识是借势,但相交,相处,尊重,这些可不是一个男人能给我的,还是得凭自己的本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没有你那样的能耐。”潘氏怔了怔,片刻之后摇了摇头,“他们骂我是贱骨头,我想想……或许我真是吧。你看,我就是改不了给当狗的习性。我不喜欢大郎提起我给人做女使的事,可我自己却日常怀念我当女使的日子。我想着我们一波七八个人,就我被人挑中买了去。而进了宅子里,三十多个丫鬟,就我学走路学的最快,学规矩学的最齐全,布菜的时候筷子最稳,煮茶汤花泼的最好……府上来往的客人那么多,不少人夸我,说不像是乡野土财主家的使女,就是放在东京城也是出挑的……我自己也是有些自得,还想着自己做的好了,日后被太太举荐到当官的亲戚家去,拿上二钱银子的月俸,被人喊姐姐,老了能当体面的管事妈妈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就是贱!”她声音是笑着的,一滴眼泪却已是落了下来,跌到了灰里,“想着最好的日子,也不过是给人当奴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不是你的问题。”阎娇娇终于忍不住,拍上了她的肩头,“是这个世道的问题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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