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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陈浩没再坚持,他知道母亲的固执和深藏的、从不言说的爱。他转身看向正坐在桌边低头缝补着什么的身影,那身影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:“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娟抬起头,露出一张清秀却带着明显营养不良的苍白的脸。她的眼睛很大,黑白分明,本该是明亮清澈的,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、挥之不去的忧虑与怯懦,总是微微垂着眼睑,不敢与人对视,显得小心翼翼。她看到弟弟,嘴角极其勉强地牵起一个极淡的、几乎看不见的笑意,那笑意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:“嗯。饿了吗?妈说马上吃饭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手里是一件自己的旧校服,袖口已经磨破了边,她正试图用一块颜色相近的旧布从里面贴补上去,让它在外面看不出来。她的手指纤细,却因为常帮母亲做活,指腹也有些粗糙,但动作异常灵巧而专注,仿佛要将所有的无助和惶恐,都缝进这密实的针脚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还行。”陈浩凑过去,看了看姐姐的针线活,压低了些声音,清秀的眉头微微皱起:“姐,我们班孙昊他们……今天又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娟的手指猛地一顿,针尖猝然刺入指尖,沁出一颗鲜红的血珠。她疼得微微一颤,却迅速低下头,长长的、稀疏的睫毛掩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慌与恐惧,声音压得更低,几乎微不可闻:“……别说了。先吃饭。”她飞快地将手指在嘴里抿了一下,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。

        陈浩看着姐姐瞬间变得更加苍白的侧脸和那双骤然写满惊惧的眼睛,清秀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,拳头在身侧不自觉的攥紧,指节发白,一股无力又愤怒的火苗在心底窜起,却又被他死死压下,最终只能无力地松开。他恨自己年纪小,力气不够,不能时时刻刻挡在姐姐身前,为她挡住所有的恶意与伤害。

        饭桌的气氛总是沉默而压抑的。粥很稀,几乎能照见人影,馒头硬得硌牙,需要用力才能掰开,就着一小碟黑乎乎的、咸得发苦的咸菜,就是全部。没有人说话,只有细微的、尽可能不发出声音的咀嚼声和碗筷轻微碰撞的叮当声。每一分钱都要掰成八瓣花,能省则省,王桂兰常常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碗里那本就稀薄的粥,再拨一些给正在长身体的孩子,谎称自己已经在外面吃过了,尽管她的胃里可能同样空空如也。

        吃完饭,陈浩主动收拾碗筷去洗。陈娟则拿出作业本,在昏黄的、损害视力的灯光下开始写作业。她的成绩很好,这是这个灰暗压抑、令人窒息的家里,唯一能让她感到些许微弱光亮和渺茫希望的事情。书本和知识,是她暂时逃离残酷现实的唯一避难所,也是她内心深处渴望改变命运、挣脱这泥潭的唯一、或许也是最后的途径。她写得极其认真,字迹工整清秀,仿佛每一笔每一划,都是在为自己虚无缥缈的未来添上一块微不足道的砖石。

        王桂兰继续忙着。她把洗好的、依旧带着湿气的衣服晾在屋里拉起的、已经有些松弛的绳子上,水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一个破了边的搪瓷盆里,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。然后又开始整理那堆散发着异味的废品,分门别类,捆扎整齐,为明天一早的售卖做准备。她的背影单薄而佝偻,仿佛随时会被生活的重压彻底压垮、折断,却又一次次顽强地、近乎奇迹般地挺直。

        窗外,天色彻底黑透,像一块巨大的、肮脏的幕布,吞没了一切。远处隐约传来其他人家电视机的喧闹声和孩子的笑闹声,更反衬出这个家里的死寂和令人喘不过气的压抑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娟做完作业,帮着母亲把晾得半干的、带着潮气的衣服收到里屋,仔细叠好。她看着床上那件明天要穿的、打了好几个补丁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校服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刚刚补好的、几乎看不出来的补丁,眼神有些发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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