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三点的阳光斜斜切进“默子打印店”,在积了薄尘的玻璃柜台上投下一道亮线,线里浮动的灰尘看得林默眼晕。他正蹲在柜台后,跟那台比他岁数小不了多少的二手打印机较劲——卡纸了,还是最麻烦的那种,半张A4纸卡在滚轴深处,露在外面的边角被墨粉染得乌漆嘛黑,像只被踩烂的黑蝴蝶。
“祖宗,算我求你。”林默叼着半截没点燃的烟,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那截纸边,指腹沾了点打印机里漏出来的墨,蹭在牛仔裤膝盖处,晕开一小团灰黑。这台打印机是他从废品站淘来的,型号老得网上都搜不到驱动,全靠他自己拆了又装,硬生生续命到现在。店里就这一台机器,坏了就等于断了炊。
他开这家打印店快三年了,在城中村的最深处,一条地图上都标不全名字的老巷里。左右邻居不是卖五金的就是修鞋的,中午飘过来的是隔壁面馆的葱油香,晚上则混着对门麻将馆的洗牌声。来打印的多是街坊,打个水电费单、孙子的作业题,偶尔有考研的学生来打资料,打印费常常是几块几毛地算,利润薄得像层纸。
但林默图个安稳。他从小在这老街长大,父母走得早,奶奶去世后,这二十平米的小店就是他的家。墙皮掉了他自己补,灯管坏了找隔壁王师傅借梯子,日子像台设定好的旧钟,慢悠悠地走,没什么波澜,也没什么盼头。
除了那个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。
比如现在,他眼角的余光能瞥见玻璃门外,包租婆刘姐正拎着个买菜的布袋子往这边走。刘姐的右肩坠着串东西,不是实体,是半透明的、泛着铜绿的铜钱串,足有十几枚,沉甸甸地晃悠着,每走一步都像在往下掉灰。这是林默从小就能看见的“东西”——他不知道该叫什么,奶奶活着时只说“别乱看,别乱讲”。欠债多的人身上会挂铜钱,失恋的人兜里揣着化掉的糖,撒谎的人背后拖着团黑雾……刘姐这串铜钱最近越来越沉,看来是她儿子又在外面欠了赌债。
“林默!开门!”刘姐的大嗓门隔着玻璃门砸进来,震得柜台上的笔筒都跳了跳,“装死呢?这个月房租该交了!”
林默心里咯噔一下。他摸了摸裤兜,里面只有三张皱巴巴的十块和几个钢镚,加起来不到四十。昨天刚结的账,给奶奶买药的钱一扣,就剩这么点了。
他赶紧把镊子扔到一边,用袖子擦了擦手上的墨,站起来去开卷帘门。铁闸门“哗啦”一声往上卷,带着铁锈摩擦的刺耳声响,把巷子里的热气也卷了进来。
刘姐五十多岁,微胖,烫着一头卷得像钢丝球的短发,手里的布袋子装着两根黄瓜,还滴着水。她没进门,就堵在门口,三角眼往店里扫了一圈,最后落在林默身上:“磨磨蹭蹭的,又在偷懒?这个月房租,两千五,一分不能少。”
她肩头的铜钱串晃得更厉害了,有两枚好像还磕碰了一下,发出几乎听不见的“叮”声。林默低下头,盯着自己鞋尖上的破洞:“刘姐,能不能宽限几天?这两天生意不太好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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