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迹愣了一下,才想起她说过,她的父亲是位地质学家,一辈子都在西北的山川戈壁里奔波,直到去年病逝。他站起身,脚步有些虚浮地走过去,在她身边的木凳上坐下。距离很近,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皂角清香,干净又清爽,与他满身的松节油和酒精味截然不同,却奇异地交融在一起,让人安心。
他拿起那本速写本,指尖拂过粗糙的纸页,翻到周苓刚才看的那一页。那是幅风蚀地貌的草图,用炭笔勾勒的,线条粗粝,边缘还带着被风沙吹得模糊的痕迹。画纸右下角有个小小的日期,是六年前的秋天,他在塔里木盆地迷路的那几天。
“这里,”他的手指点在画纸中央,那是一片被风沙切割得千疮百孔的岩壁,不经意间,指腹擦过周苓放在纸页边缘的手背。两人都微微一顿,像被电流轻轻击了一下,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皮肤传过来,带着细微的战栗。陈迹定了定神,继续说道:“我差点渴死在这里。那天中午突然起了沙暴,天地都是黄的,什么都看不见,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割,只能趴在地上,感觉沙子要把自己埋了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身临其境的质感。周苓能想象出那种场景:漫天黄沙,日月无光,连呼吸都带着沙子的粗糙,孤独和恐惧像潮水一样涌来,将人包裹得密不透风。她轻声问:“怕吗?”
“怕。”陈迹没有犹豫,坦诚地点点头。他不是什么无畏的英雄,面对那种能吞噬一切的自然伟力,恐惧是本能。但他顿了顿,眼神却亮了起来,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光芒:“但过后,等沙暴停了,我爬起来看到那种被风沙千万年雕琢出的痕迹,看到夕阳把岩壁染成金红色,又觉得……值了。”
他转头看向周苓,灯光恰好落在她的脸上,在她的眼瞳里投下细碎的光点,像戈壁夜晚的星空,深邃又明亮。他的目光太过专注,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,周苓有些不自在地微微垂下眼睫,耳根悄悄泛起红晕,像被晚霞染透的云朵。
画室里陷入了寂静,只有钨丝灯的嗡鸣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。一种无声的情绪在空旷的空间里缓缓流动,混合着颜料的涩味、酒精的辣味和夜晚的凉意,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,像藤蔓一样悄悄滋长,缠绕住两人的心跳。
陈迹看着她垂下去的眼睫,长长的,像蝶翼一样轻轻颤动。他忽然想起这些日子她的陪伴:在他画到深夜时默默递来的温水,在他因为挫败而摔画笔时悄悄收拾残局的身影,在他对着画布发呆时轻声说出的鼓励……她从来不说什么漂亮话,却用最实在的方式,填满了他生活里的空缺,像阳光照进了常年紧闭的房间。
他的心脏突然跳得快了起来,像要撞破胸膛。一种冲动顺着指尖蔓延开来,他抬起手,不是去碰那本承载着回忆的速写本,而是轻轻拂开了她颊边的一缕碎发。他的指尖因为常年握笔而布满老茧,粗糙得很,划过她细腻的皮肤时,带起一阵微不可察的战栗。周苓的身体几不可见地僵了一下,却没有躲开。
陈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,只是保持着这个姿势,指尖悬在她的脸颊旁,目光紧紧锁住她。他能看到她细腻的皮肤下微微跳动的血管,能闻到她发间越来越清晰的皂角香,能听到两人逐渐变得急促的呼吸声,在寂静的画室里格外清晰。
周苓慢慢抬起眼,迎上他的目光。她的眼神里有惊讶,有羞涩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,像藏在云层后的星光,终于勇敢地露了出来。她没有躲闪,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,瞳孔里清晰地映出他的模样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。钨丝灯的光晕在他们周围晃动,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,投在身后巨大的画布上,与那些未干的色块重叠在一起,仿佛另一幅正在完成的、动态的作品。陈迹的呼吸越来越近,他能感受到她温热的气息拂过自己的唇瓣,带着淡淡的水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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